彝族凉山彝汉关系西南地区民族关系一隅

这篇文章是在两周前开始动笔,是从当时西昌两起歧视彝族的案例说起,谈了一些民族政策的历史和现实。3?01事件之后,网上和民间的论调起了微妙的变化,极端情绪和高端圣母配合废话公知翩翩起舞。因此,我把文章进行了大幅度删改,局限在凉山范围内,加了更多凉山地区的具体说明。整体意思就是凉山人说凉山事,其他的地区和问题,我也无力参与了。由于删改前后思路有所差异,因此文章结构体系有些混乱,请多包涵。

1,其实凉山地区的民族问题和民族关系是很有代表性的。如同我之前的文章,我并不想提出过多政论。我希望这些文字能成为大家思考的参考资料,因此对于网上常见的主流论调没有做太多介绍,着力在我认为内地读者可能不太了解的方面。

2.凉山地区的彝族与汉族分布

凉山彝族地区,大致是指彝语北部方言区,包括凉山州、乐山市马边县、峨边县、丽江市宁蒗县(以上为彝族自治地方)、乐山市金口河区、雅安市石棉县、汉源县(以上为比照民族地区享受政策县区)、甘孜州九龙县、攀枝花市盐边县、米易县(以上县彝族人口占全县人口25%以上)、攀枝花市仁和区、宜宾市屏边县、泸州市叙永县(以上县区有较多彝族乡)等地的彝族聚居区。

实际凉山州辖区有多个汉族人口比例较高的县,如会东县汉族人口约占90%,会理县汉族人口约占83%,宁南县汉族人口约占77%,德昌县汉族人口约占75%,西昌市汉族人口约占75%,冕宁县汉族人口约占65%。与此相对,凉山腹心地区,多个县汉族人口低于5%。这是典型的“大杂居,小聚区”的格局。

就凉山州全境而言,彝汉人口大约各占一半,各万左右。攀枝花辖区内,汉族万左右(据说本地世居汉族与三线建设迁入汉族各约55万,数据存疑),彝族大约15万左右。

但是为什么偏偏是偷盗最先有也最普遍呢?我想恐怕是偷盗行为“门槛低”又易操作。有些前往内地偷盗的,其技术含量之低,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更有各种无目的偷盗,简直就是为了偷而偷。我曾听凉山州的刑警说过一个案子,那个彝族青年入室盗窃,没找到现金,就把人家一锅饭吃了。

其实,与偷盗相比,还有一类比较温和的行为——卖血。年前后,我多次在西昌血库遇到前来卖血的彝族青年,他们形容憔悴,年纪很轻,很多还不会讲汉语。血站的工作人员说,一般到彝族年和火把节前,前来卖血的人数会激增。

年前后,毒品开始大面积在凉山泛滥。我上初中的时候,我同桌的汉族同学偷着吸烟都要裹上头痛粉(含少量咖啡因等兴奋剂),足见社会风气如此。后来,凉山州和西昌市的媒体几乎每周都在播放禁毒的内容,以至于我们中学都多次组织学生观看禁毒专题片和禁毒主题的电影。

当时主要还是金三角地区的海洛因经云南向凉山地区输入。毒贩先引诱文化程度低的无业彝族青年吸食,之后强迫或半强迫其以贩养吸,再利用这些青年作为向内地输送毒品的脚力。毒品利润丰厚,对当地无收入来源的青年来说,很少的一点跑路费就被看作是巨额收入。再加上自己吸食,现金挥霍飞快,又不得不再次运毒,实际形成一条利用毒品控制大量脚力的运输渠道。最近10年,政府打击力度加强,毒品运输又出现新情况。毒贩利用毒品诱使和控制人数较少的一批彝族人,唆使他们诱骗没有文化不懂汉语的深山中的彝族妇女,特别是孕妇和哺乳期的妇女,通过消化道或者阴道体内藏毒乘长途汽车进行运输。从昆明到西昌,每个妇女一趟可以有一千至几千人民币的收入。这笔“巨款”对很多无知妇女很有吸引力,但是代价不仅是受法律制裁,更有人因毒品包装破损而身亡,而这些妇女在藏毒前则对此一无所知。

传统彝族社会,对妇女有相当程度的尊重,因为女性出嫁,代表的是两支家支结盟,出嫁妇女在夫家代表的是娘家的宗亲势力。所谓“射雁天空怒,打妻岳丈怒”。未出嫁妇女受到本家的保护,出嫁妇女由娘家宗亲势力提供支持,夫家提供保护。因此,传统彝族社会不可能出现由妇女单独远出挣钱的情况,更何况是运输毒品。事实上,彝族妇女体内藏毒的新闻出来后,老一辈的彝族人纷纷说“这些女的她后家(娘家)在做啥子!”

大规模的毒品泛滥必然带来艾滋病的扩散,主要扩散途径是共用针头注射毒品。像毒品重灾区的昭觉等地,村里只剩老人小孩和无劳动能力艾滋病患者的情况一度相当普遍。这已经是又从家庭管理坍缩到个人堕落的黑洞。

在这样糜烂的社会环境下,传统社会治理方式开始寻求方案。“家支禁毒模式”即是彝族社会利用传统的宗法制度,在本姓氏内通过宗法管理、宗教盟誓的方式,在宗亲内部进行禁毒。这种方案被很多学者看作是新型的社会工作形式,但在我看来,这是社会管理缺位的彝族社会在回归传统的管理方式。因为实际上,近年来凉山彝族地区各姓氏的宗亲盟会活动越来越活跃,讨论的内容除编写家谱等必谈话题外,往往会涉及宗亲内后代教育、男女平等、汉区就业等等内容。家支盟会其实质就是对传统社会管理方式的回归,不同之处在于现代家支盟会涉及内容是当下生活中的议题,而毒品问题因为其特殊性而突显出来。很多教育程度高低不同的彝族人都表示:“过去(指民改后到年代)不敢开茨威蒙格(家支盟会),现在黑彝白彝大姓小姓都开,是好事。”这其实是表达了一种在社会管理缺位结构下,对传统社会治理方式的渴望。

然而,汉区在外部看来,很容易把彝区的问题黑洞归结为彝族“好逸恶劳”或者“劣根性”。一些到过凉山的志愿者也表示,到凉山彝区工作,“收获的感动少、感到的无奈多”,对彝区青年“不上进”、“没追求”感到痛心。这一认知上的差异,使得汉区民众对于彝族的误解不断加深,因此才会出现文章开头说的,把彝族与吸毒贩毒并列起来。而又造成彝族民众对汉族的对立情绪,形成恶性循环的死结。

前面这几段不厌其烦的叙述,都是在讲彝族社会治理缺位开出的“逃逸窗口”,实际上,本质还是那扇“门”——就业——不容易打开。很多网友都提出,就业不畅是民族地区各类矛盾的症结所在,我完全同意,只是我想强调,社会管理的缺位或者混乱造成的凉山彝族社会的腐坏,与就业无门的状态一起共同造成了偷盗、毒品等社会问题的黑洞。我希望,不仅要“开门”,还要“关窗”。

参见附件3凉山地区偷盗和毒品问题扩展阅读

6.艰难的就业与民族照顾政策

有关凉山彝族青年的就业问题,我在凉山童工一文中已经提到。我想再说两句。青年劳动力在本地就业困难,不是少民地区特有的情况,全中国都有这个现象,因而出现了打工潮和大规模季节性人口流动。但是凉山彝族地区因语言文化壁垒以及教育程度较低的问题,就业难度进一步提高。这种现象,必须要有政府的AffirmativeAction作为支持和协调。

在解放初期,中国政府提出和实践的针对少民的优待政策,对于国家的稳定和社会的发展有相当的积极意义。但是几十年过去,中国社会的政治经济状况已经完全不同,而民族政策仍然僵化不变。特别是其中的“民族照顾”政策成为不适应当然社会生活的鸡肋。像一刀切的民族考生加分,各类案件中的对少民从宽处理,完全不符合现今的社会状况。而最重要的一环——就业方面的措施却几乎没有。

由于早期的民族照顾政策是配合计划经济体制而制定的,因此没有在就业上问题单独制定促进措施。其实现在的少民加分或者降分录取,也是因为全国大致一体的教育体系才使得这一政策仍在实施,私立学校或者自主招生的部分也并没有执行民族照顾录取政策。

在市场化的经济运行中,少民青年因为各种原因在经济运行中总体上处于劣势,无论从社会公平还是国家稳定的角度看,采取适当的AffirmativeAction对其就业予以促进是相当必要的,这也是不少国家正在采取的政策。

像凉山彝区这样的地方,社会生产凋零,经济活力枯竭,必须要促使大量的人口转到非农业的领域才能促使当地经济结构的转变和民众生活方式的改变。实际上凉山彝区万彝族,青壮年劳动力抛高算占35%,其中一半需要通过AffirmativeAction解决或者促进就业,也不过38万人,实际很可能没有那么多。这些劳动力人口对于全国经济总量来说微不足道。可是如果没有政府的积极干预就业,这些人当中如果有十分之一从事不法活动,对全国的影响将是巨大的。

很多人对于“民族照顾”政策的印象就是“偏袒”少民。其实,这是现在僵化的民族政策的体现。一项好的AffirmativeAction不仅要使民族青年得到雇佣,同时还要促进对这些青年进行培训和管理,否则大量出现雇员不能完成工作或者不按现代企业雇佣的方式工作(例如随意旷工)等现象,则无法长效地提高民族青年的就业水平。在现代生产方式下的雇员生活方式也会随之转变,这对民族文化的时代化和汉族与少民的关系都有促进作用。

在西昌,我们能明显感受到很多汉族民众对彝族的排斥心理不完全是简单的民族隔阂,还有一方面是生活方式的差异,彝族群众进入城市后依然采用乡土生活方式(这是与其经济模式相关的),无法完全融入当地社会,加上民族标签就形成了鲜明的民族差别。说到这一点,其实与内地一些大城市中本地居民和外来人口的摩擦有类似之处,只是在少民和汉族的交往中被深刻地打上了民族烙印。

事实上,汉族地区的文化也因社会经济的发展在不断时代化,如果少民青年不能加入到主流社会经济的发展脉络,其本土文化不能或缓慢时代化,就造成了民族之间沟通包容的鸿沟。换个角度说,生活方式的差异不在于吃什么、玩什么、信什么宗教、过什么节日,这种生活方式差异在于是否在同一个社会化生产的结构中生存,彼此了解的社会信息是否有大面积交集。要知道,我明白你在想什么,最大的可能是我有同样或者类似的经历。

当下的事实是少民青年进入全国一体经济的脉络有各种问题和障碍,这种种问题和障碍有的是制度性的(比如三线建设企业主要是汉族工人),有的是市场性的(比如企业主更愿意招收熟练汉族工人)。不解决这些问题,你再出什么民族政策都是没用的。就好像你给我说,全国男人都要对女朋友说普通话,我说:首先,我得有个女朋友。

我们日常的工作中,已经有大量的少民青年在内地工作,汉族同事朋友也乐于与他们交往和合作。这正是因为有了共同的社会生产生活模式,有了共同的话语。他们中相当部分回到家中还是和家人讲民族语,过民族节日。还有更多的少民青年希望有这样的权力和机会。(我顺便给某些少民朋友提醒一下,谁说社会化生产方式就是汉化的?哪个发达经济体不是社会化现代化生产方式?)

我在瑞士语言现状一文中也提到,只有各个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大致相当,他才能保证多元一体和相对稳定的布局。在中国来说,不仅是地域的问题,还有人群的问题。我想内地汉族民众也不希望生活模式完全不同的少民来影响生活,让各族群众都在自己的家乡平衡发展难道不是好事吗?8.少民一定想和汉族分家?国族解决一切?

首先,各个集团之间的联盟本质上讲是政治经济利益的共同体。抛开境外敌对势力不谈,少民中想和汉族分家的想法通常有两个原因,一是觉得自己受到汉族压迫;二是觉得分家后自己会过得更好。(其实就后一种想法而言,世界上失败的例子太多,但是没有人觉得自己会那么倒霉。)这其中的原因错综复杂,并非一时一事。但是,其中少民没有参与社会经济主流,不能或较少分享国家发展的成果有相当大的原因。这个问题不解决,越是强制同化,效果越差,分离情绪越浓厚。换句话说,各少民地区和人群与国家的经济一体化程度越高,分享社会发展程度越深,就越不愿意分家。甚至达到一定程度就无法分家了。我们从小学的汉族与少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就是讲的利益集团一体化。

在这个问题上,有不少人大谈民族认同,大讲“想象共同体”。且不说是不是全国都一个民族就肯定没有分离思想,你这“想象共同体”不是一代人几句宣传就能实现的啊。而且认同同一个国家,各自又属不同民族这不是很常见的现象吗?怎么把分离情绪全部打在民族认同的十字架上,又以为“操纵”民族认同就可以解决问题?

民主改革之初,凉山多少翻身奴隶是如此地认同这个国家和政权,真心认同汉族亲人,不就是因为他们分享了国家发展的红利,对这个国家充满了感情!那个时候哪里来的国族认同?同样这些人,怎么现在就要咬牙切齿地偷攀钢的钢材?

9.怎样打开民族问题的死结

我作为一届民科,我也提不出什么解决民族问题的灵丹妙药。但是我想有这么几个方面需要注意。

一是,汉族学者搞民族问题一定要有田野工作的基础,就是我们说的“同吃同住同劳动”,否则你不能真正了解他们想什么,需要什么。拉着一堆外国政策架一个空中楼阁明显会水土不服。那些汉族警察在抓到贩毒彝族妇女之后为什么会泪水涟涟?不就是因为有了交集之后,了解了她们的生存状态与诉求。

二是,少民青年应当认识到所谓毒粒也不是灵丹妙药。不能解决融入世界经济主流的问题,越是毒粒就越是成为“印第安保留地”。不论你毒粒的想法有多强烈,解决与世界经济发展的接口问题才是当务之急,这个问题一定不是实现了毒粒就自动出现的附加效果。退一步来说,你非要毒粒,那没有毒粒之前你的乡亲们就不要发展了吗?

最后,我们不要耻于谈利益,只是高唱道德上的“民族团结”。政治经济文化的共同利益才是各民族共处团结的基石。虽然小的龃龉不可避免,但大方向上的共同利益才是“同呼吸、共命运”的原因。

附件1凉山彝汉迁徙路线

按照传统彝族自述史,凉山彝族主要为古候、曲涅两支。他们从今云南昭通渡过金沙江进入今雷波等地,在今美姑至峨边间辗转来回迁徙。后两支人在今美姑举行盟会,确定了两支人的迁徙方向,称“古候在右边,曲涅在左边”,即古候大致在东,曲涅向西。现今凉山彝族的分布仍大致如此。美姑等腹心地区古候、曲涅两支比较混杂。近代以来,彝族人口在九龙、康定、永胜一带扩展。

凉山汉族人口不少有明确家谱记载从内地搬迁来的时间。至少在明朝后期已经大致形成当代当地汉族农村的布局。安宁河流域一带的汉族在明清时代出过不少的有相当学识水准的文人。

图为大致示意,只限文中所谈到地区。蓝色区域为彝族大致分布,蓝色箭头为彝族大致迁徙方向;红色区域为汉族大致分布,红色箭头为汉族大致迁徙方向。箭头大小表示大致迁徙人口多少。红色与蓝色交叠区域为大量混居地区。

附件3凉山地区偷盗和毒品问题扩展阅读

说起凉山彝族的偷盗行为,在我印象里,是年代初期开始泛滥。但我家长辈认为,年代时期已经开始出现端倪。当时内地来凉山的知青带着革命激情而来,结果被凉山落后的现实当头浇了冷水。待上一段时间以后,很多青年人出现了营养不良等症状。其间,有些个别的知青因为身体上的饥饿和精神上的困苦,开始出现偷盗行为,主要是对老乡饲养的鸡、羊等。老乡开始不相信知青会偷东西,加上高山确有牲口走失的事情,也未加防范,偷盗便多起来。后来,彝族青年中有人发现知青偷东西,开始是质问,后来有人就去偷知青的生活用品。

据说这样的事情在成昆铁路民工和当地民众之间也发生过,我不太确信,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一定在攀钢二代青年和彝族青年中发生过,因为攀钢几十万移民的后代在年代前后出现了严重的就业困难。年代后期,攀枝花市区治安极其糟糕,偷盗泛滥,主要就是一些攀钢二代青年无业造成的。我都记得当时大白天在攀枝花市区的商场里我妈的背包被一个明显是汉族青年的人用刀片拉了个大口子。第二天,我妈公司的车又在某处被几个青年围住,他们用带点外地口音的四川话胡吹,说“我爸是高官,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你们拿点买路钱”。几年之后,各地又渐渐形成以彝族人为主的偷盗团伙。从这些例子来看,偷盗确实是各族无业青年最容易从事的不法活动,而且很容易发展为抢劫。

现在凉山彝族的偷盗活动明显减少了,很大程度上是一些青年开始有了打工的机会,家支管理也在加强。我常举的例子就是成都等地很多保安是凉山彝族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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