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山判断地方文化,让我百般惆怅

上山的时候,我对我的朋友说,这是我最后一次爬这座山了。

手机高德地图告诉我们,催科山位于宜宾北门,正对金沙江,岷江,长江三江交汇之处。但我们找催科山,是靠流杯池公园的。

和朋友一路打打闹闹,顺着一条不是那么笔直的路走几步,穿过几个地下通道,就来到了流杯池公园——催科山脚下。

朋友对我说:“这哪里称得上是山,在我眼里只是个‘土丘’而已。”他大笑着,似乎已经产生了“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幻觉。

这次爬山是朋友先提出来的。以前我们有几次相约爬山,要么是忙于事多,要么是懒于梳洗,最后都是不了了之。今天我和他一起去吃午饭,他突然临时起意,吃完饭就拉着我走了。

阴天是不适合爬山的,更何况今天这个天气随时可能下雨,我们出门也没有带着伞。但只因为朋友的临时起意,我们说走就走,坚决,果断,没有退路。

我对正在大笑的朋友调侃道:“你若认为催科山是‘土丘’,那等会爬山可要吃点苦头了。”朋友却不以为意。于是我们便准备爬山了。说是爬山,不过是顺着从山顶延伸下来的石梯走上山。因此我觉得,说是走山路更贴切一些。

经过疫情期间半年“在家圈养”,相比于疫情之前,我和朋友都胖了一圈。对于我们而言,现在这种“走山路”也堪称是莫大的挑战。在起初上山,朋友还有说有笑,谈什么“一祖三宗”,说什么“曲水流觞”;可这还没走到一半,他就开始脱掉外套大喘气了。我也更加狼狈,穿的单件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脑袋被身体散出来的热气蒸腾着,已经晕晕乎乎。

即使两个人狼狈如丧家之犬,山路却才走了一半。朋友终于才不敢说眼前这座山是“土丘”,直呼“我大意了哈”。我喘了口气,顿了一下:“上山前就提醒过你,年轻人,好自为之!”

后面半程的山路几乎是寂静的,偶尔能听到风拍打竹林的簌簌声。朋友和我都不在吵闹,只想着可以早点结束这一段痛苦的旅程。尽管在这山林间弥漫着充足的氧气分子,我们喘气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我们深知,山路如果停下来,思考后面还有多少路要走,走走停停畏畏缩缩,不但在体力上,心理上也会承受巨大压力。就这样,两个人心照不宣,一口气爬上了这座山。

现在的朋友望着山脚下烟雨蒙蒙的城市,挺起腰杆,缓缓吐出一句:“不就是个‘土丘’嘛,这不很容易就走上来了!”

“别在那当‘烫熟的鸭子’啦!还是到景区里面坐下来喝杯茶缓一缓吧。”我调侃道。听到我这样说,他和我相视一眼,尴尬一笑,挺直的腰杆才再次敢耷拉下去。

催科山景区门票不贵,但我们是冲着景区的座椅和免费的茶水去的。

买完门票,赶紧找到一个茶水间,自己拿起杯子,胡乱添点叫得上、叫不上名字的茶叶,加几块冰糖,接点开水,就在一旁的藤椅上坐了下来。

刚才急着找地方休息,现在坐下来,我才发现——透过我左手旁的铁栏杆,已经可以看到三条江交汇的地方。我把茶杯放到面前的玻璃桌上,杯子里的茶叶还没泡开,几片青黑的叶子蜷缩着浮在杯面上。晃一晃杯子,杯底的冰糖还在叮当作响。

再去看朋友。手执杯子踱步在栏杆旁边,面对着江景,面色凝重,俨然像一个愁苦的诗人。

当我想要再次走过去调侃他时,不经意间,我发现他脚旁落着一枚枫叶。虽然南方的树我不认识几棵,但这枫树,却是南北都有的。上山经过的旅程中,并未见到任何枫树的影子,这片叶子从哪里来,我不得而知。我把它捡了起来。

我来自北方的某座小城,朋友也是。小城的秋天也会落下这样的枫叶。也许杜牧当年“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是秋天枫叶们的合照;而眼前的这片叶子却不是红的——比起红色,它更像是五根脉络撑起的一副橙黄渐变的画卷;画上的黑色墨点,是秋霜打过的痕迹。但不同于北方的那座小城,这片枫叶,叶脉上溅出的汁水要更多一些。

我把这片叶子收到自己衣服口袋里,贴到心口上。这时朋友走过来,看到我这副模样,不耐烦的地摇了摇自己手中的茶杯,杯底的冰糖叮当作响,催促道:“快走了,发什么楞啊,前面的观景台才是景区的主角!”我这才缓过神来,也就跟着朋友一起向观景台走去了。

对于催科山上的观景台,我早就有所耳闻。听说可以从观景台看到宜宾整座城市的全景,今天终于也有机会可以一睹其风采。我摇了摇手中的茶杯,杯底的冰糖叮当作响,和朋友一起向观景台走着。

通过架在山边的小道,沿着指示牌,从一个台阶下来。突然整个世界的光冲向这条小道,向我扑面而来。不同于催科山上的绿色植物释放出来的新的气体,通过鼻子和嘴巴,向我的脑袋灌进来。

观景台上,一切豁然开朗。

整座宜宾市区的全貌一览无余。透过阴天的烟雾,可以隐看到几座大桥,把被三条江切割开来的宜宾城又衔接起来,破碎的整体感依附在穿行在各个桥梁、大街小巷的人群和车辆,城市的喧嚣却被江水掩盖住,虽然这条江看起来是那么安静。

宏大的建筑物总是游客喜欢在登高望远时抒发自己的豪情壮志。这不,一旁的游客,站在观景台的玻璃栈道上,把手机摄像头翻转过来朝着自己和脚下的城市喊道:“这就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然后当作回忆留到自己的朋友圈里。朋友却对眼前的景象嗤之以鼻。

“就这,还没我们家乡的样子好。”他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拍了张照片,然后说道。

我并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细细端详着眼前这座城市,它不分东南西北。江水从左边的两条江流过来,又汇到右边的一条江中。城市的布局,大体上是这样的——左半边城市面向江右,右半边城市面向江左。但又不是所有建筑都是这样——从城市的外圈到内圈,有向江左的,也有向江右的。整座城市看起来,像林立、穿插在一起的多米诺骨牌,没有章法,却又井然有序。

我也找了个地方,在观景台的斜坡上坐下来。看着眼前这座城市,熟悉而又陌生。我和朋友都是三年前来到这个城市的。现在想想,我们只是一直呆在城市的局部,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一览全貌。

朋友依然在那里坐着,一边看着眼前的宜宾全景,一边自言自语地说这个山和水还不如他家乡的哪一座山,哪一处水生的秀丽。旁边却有一户人家的孩子,躺在观景台上哭闹。

“快点回家,天要落雨了!”孩子的母亲说着地道的宜宾话,试图拉躺在地上的孩子。孩子却挣开母亲的手,躺在地上,抹着眼泪,假装抽噎着。我知道,孩子不想走。但最终,孩子还是被母亲用像叉车似的两只手从腋下插起来,抱走了。

我想,如果朋友是本地人,他一定会在这片林立的高楼大厦中准确找到自己的家,然后说家门口的老大爷整天在咿咿呀呀,门口的饭店哪一家最有特色。可惜,他不是,我也不是。

看着眼前的景色,我突然又想起贴近心口的那个口袋里放的那片枫叶。我把它再次拿出来,看着它,仿佛看到了我自己。

朋友不停地摇着自己茶杯的冰糖,叮当作响,催促着我要离开。眼看着天要下雨,我也就答应了。

其实在这里生活了三年,虽然我并不属于这里,但是宜宾的每一座山、每一条江,都看到我来过,生活过。在催科山的观景台上,眼中的景物虽然都变小了,但我们的生命与它们相比,却不过是沧海之一粟,不值一提。或许有一刹那,每个人都是过客,哪里都是故乡。

我摇了摇自己杯中的冰糖,发现已经摇不出叮当的声音。茶叶早就把开水打湿,变成了翠绿色,和脚下的这座山一样。

后来,天终于下起了雨,我和朋友便各自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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