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云雾里的夜郎
据《史记》《汉书》《后汉书》《华阳国志.南中志》记载,夜郎“国”公元前三世纪就存在于我国西南地区,已“耕田,有邑聚”,对周边的“小邑”有很大的控制力。汉使入滇时,滇王问:“汉孰与我大?及夜郎侯亦然。”,“夜郎自大”成语源由此出。至于夜郎的灭亡,按《汉书》记载,于公元前28年至25年间灭亡。其后的夜郎,均为郡、县名,元代以后不再作政区名。夜郎何时形成?夜郎是一个部落?部落联盟?还是一个国家?若是国家,其都邑在哪里?创造夜郎文明的主体民族是谁?与今天中华民族中的哪几个民族有渊源?其文化是什么样的文化?特点怎样?至今仍未从先秦史料及《史记》《汉书》等史书的研究中和考古研究中找到明确的答案,因此,夜郎历史文明总体来说仍在云里雾里。多年以来,学术界从没有放弃过对夜郎的探究,在夜郎的疆域和势力范围方面分歧不大,在其他方面却各执一说,还未达成共识。应该相信,随着多学科、多视角的考古工作及研究工作的不断深入,夜郎文化诸多谜团将会被逐一破解。
战国时期的夜郎
夜郎的形成:关于夜郎形成时代,历来说法不一。今人主要有两说:“一为形成于春秋时期,一为形成于战国初期。前者的主要依据是《管子·小匡篇》记载:公元前年,齐恒公在葵丘盟会时说:“余乘车之会九,兵车之会三,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南至吴、越、巴、、瓜长、不庚、雕题、黑齿、荆夷之国,莫违寡人之命。”认为牂是西南地区的一个古国,夜郎是其一“小邑”,战国时,夜郎强大,取牂牁而代之。对此说,质疑者颇多,认为:1、《管子》成书年代晚到西汉初年,且“管子非一人之笔,亦非一时之书,莫知谁所为。”(《文献通考经籍考》)。2、牂牁、夜郎首见于《史记》,牁为河流名称,夜郎为“国”名。先秦诸书中,未见牂牁、夜郎。3、在《后汉书·西南夷传》中,牂牁意为系船之木桩,即庄足乔“军至且兰,椓船于岸而步战,既灭夜郎,因留王滇,以且兰有椓船牂牁处,乃改其名为牂牁”。因此,牂牁古国根本就不存在。后者主要依据《史记》《汉书》《华阳国志》《后汉书》等记载推断,即秦于公元前年攻占了黔中郡,楚顷襄王(《史记》作楚威王)于次年派庄(音雀)率兵夺回黔中郡。黔中郡夺回后,庄足乔继续向西进攻,先攻下且兰,再降夜郎,最后攻占滇。公元前年,秦又攻占黔中郡,庄回楚路断,便“王滇”,“变服从其俗以长之”。因此,公元前年前夜郎“国”就已存在,其形成当不晚于战国初。持此说者较多。
夜郎疆域:对夜郎疆域,《史记》的描述是:“西南夷君长以什数,夜郎最大,其西靡莫之属以什数,滇最大。”即古夜郎西邻靡、滇。又“自滇以北,君长以什数,邛都最大。”此意为,古夜郎西北面抵邛都。用现在行政区划来描述,古夜郎西邻滇东,西北接川西南。对于古夜郎的北边、南边和东边界线,《史记》没有描述,只说:“夜郎者,临牂,江广百步,足以行船。”即古夜郎疆域中有一条主要的河流叫牁江,可以流至番禺(今广州)城下。此江即今北盘江,已为历史地理学界所认同。较多的学者认为:古夜郎疆域应分本土和势力范围两部分。本土在今贵州黔西南州、六盘水市、安顺市、毕节地区、云南昭通地区东部和曲靖市东部。势力范围在战国时可能要小一些,秦至汉初,势力范围很大,已达到能控驭除滇以外的周边诸“小国”,如西边的漏卧,南边的句町,北边的鳖国,东边的且兰等。按现在行政区划而言,西面已抵滇东、桂西北,北面达四川宜宾、泸州以南一线,东面抵达黔东、黔南。
创造夜郎文明的主体民族:关于创造夜郎文明的主体民族,主要有濮系民族说、夷系民族说和夷濮民族说三种,其中,持濮系民族说的学者较多。持此说的学者认为,创造夜郎文明的主体民族是“濮”和“僚”。濮人见于史载很早,商末即有濮人出现(见《尚书·牧誓》),后来濮人逐渐与僚人融合,因而统称僚。至西汉初,又出现反复,依据是《华阳国志》记载:“后夷濮阻城,咸怨,诉竹王非血气所生,求立后嗣”。濮又出现,被称为夷濮。《后汉书》则记载为:“夷僚咸以竹王血气所生”,“夷濮”至此变为“夷僚”,即僚、濮是一族之异称。约在晋代以后,濮又称僚。在唐宋的史籍中,僚的称谓较多,有“葛僚”、“仡僚”、“仡佬”等。到了明代,少称“仡僚”而多称“仡佬”。因而,今之仡佬族,便是古夜郎民族之孑遗。持夷濮民族说的学者认为,是濮系民族和古代“夷族系统”的夷人共同创造了夜郎文明,史籍中的“夷濮”就是这两个系统民族的统称。古代“夷族系统”的夷人,后来发展演变为今之彝族的先民。另有一种说法是:夜郎文化是多中心、多元的,是由夜郎这块土地上的多民族共同创造的。此说应夷濮民族说相呼应。
夜郎的社会性质与经济发展:对于夜郎的社会性质,有奴隶制社会说,有古代东方型奴隶社会说,有原始社会说。持第二种观点的较多,认为当时的夜郎,氏族、部落形成但还未瓦解,各级首领已转化为奴隶主,但奴隶制国家还未形成,因此夜郎的社会是:在保持氏族、部落组织外观的前提下,社会组织及首领均蜕变而形成的“东方专制”类型。按此说法,夜郎应该是个部落联盟,还未上升到中央集权国家的高度,更没有正规军队。至于夜郎周围“小国”的社会性质,有的可能与夜郎相似,有的则为原始部落。至于夜郎的人口,据《汉书.地理志》记载,夜郎晚期,其总人口有十五万三千多,以此推论,战国时期的夜郎总人口应不到二十万。
从古代文献记载和夜郎故地出土的文物来看,夜郎有一定规模的农业和畜牧业,还有小规模的青铜冶铸业。经济往来北至巴蜀,南至南越,从巴蜀购进铁器、食盐和特色食品,除满足自身需要外,还将铁和特色食品如枸酱转卖至南越。
公元前年,秦始皇令常安页修五尺道。据考证,五尺道自今四川宜宾起,经云南盐津、彝良,过贵州威宁,再入云南宣威至曲靖。由于五尺道从夜郎西边穿过,必然促进夜郎社会经济的发展。据《史记》等记载,当时夜郎与北边的巴蜀商贸活动较五尺道修通前更为频繁,与西边的滇、邛都等国经济交往更甚于前,西边的邛、笮之良马也更多地进入夜郎。也就是说,此时夜郎与今四川西部西昌地区及西昌西北的地区也有经济往来。蜀、巴两郡的铁、盐及食品源源不断地输入夜郎,其中的铁及“枸酱”通过夜郎销往南越(今两广)。巴蜀先进生产工具、技术和邛、笮等良畜的输入,导致了夜郎农业、畜牧业的发展,夜郎在秦末汉初就成为西南夷最大的“国”。
西汉时期的夜郎
西汉初期的夜郎:西汉初期,汉王朝基于建立新的政治秩序,实行“休养生息”政策的原因,对西南地区暂时弃置不问,即《史记·西南夷列传》之“秦灭及汉兴,皆弃此国南开蜀”。这个时期,西南夷地区民间的经济往来反而更加活跃。巴蜀商人“取其笮马、僮(奴隶)、髦牛,以此巴蜀殷富”。巴蜀既富,夜郎作为巴蜀最大的贸易伙伴,岂能不富?加上这个时期的南越自赵佗称帝以来,与汉王朝关系极为紧张,乃至汉王朝对其进行经济封锁,禁止内地向南越输出铁、牲畜等。南越不产铁,于是用馈赠财物等手段笼络夜郎,企图使夜郎依附于他,以获夜郎帮助。夜郎自然从中大获其利,即一方面获得大量财物,另一方面又得到南越的大力支持。
汉王朝对西南夷60多年的不问和夜郎政治经济的发展,使夜郎更加强大,西边的靡莫、劳浸,西南边的句町、漏卧,东边的且兰,东北边的鳖等诸“小国”,均在夜郎的控制之下。
这时的南越,不断侵扰岭北,扩充实力,准备揭下臣服汉庭的面罩而彻底独立。
汉武帝对夜郎的经略:汉王朝经过60余年的稳定和发展,已是国库充盈,国力强盛,为汉武帝向外开拓奠定了政治基础和准备了物质条件。因此,汉武帝在北伐匈奴、西通西域的同时,也在作开发西南夷和岭南的准备。
公元前年(汉建元六年),汉武帝派唐蒙巡视南越。在南越,唐蒙吃到了蜀地产的枸酱,并了解到枸酱是从南越西边的牂江水运而来。唐蒙回到长安后,从蜀商人那里了解到枸酱是蜀商人从蜀贩到夜郎,再从牁江水运到南越。由是,唐蒙才知道“夜郎者,临牂牁江”及夜郎“所有精兵,可得十余万”等情况。唐蒙遂向汉武帝报告,建议与夜郎交往,在西南夷推行郡县制。若攻打南越,可利用夜郎军队“浮船牁江”配合攻击。汉武帝采纳了唐蒙的建议,封唐蒙为郎中将,令其出使夜郎。公元前年,唐蒙“将千人,食重(辎重)万余人”,自“巴蜀入”夜郎,会见夜郎侯多同。在唐蒙“厚赐,喻以威德”的情况下,双方“约为置吏,使其子为令”,即多同同意汉在夜郎境内推行郡县制,并委任多同之子为县令。夜郎周边的各小邑,“皆贪汉帛”,均愿意归附汉朝,与唐蒙达成了相关协议。唐蒙回京报告汉帝,汉王朝遂设犍为郡。这时的犍为郡很大,以今四川宜宾市、泸州市、内江市、自贡市为中心,北达成都市南郊,东抵贵州大娄山再向南折,至贵州凤冈县向西至毕节,南边经六枝一线至南盘江北岸,西以金沙江为界。唐蒙被任命为犍为郡都尉,驻汉阳(今贵州赫章县境内,汉阳县含今贵州赫章、威宁、水城三县地)。
犍为郡设置后,汉王朝“发巴蜀卒治道”,直指牁江。由于地形复杂,后勤供应不济,气候恶劣,筑路者病饿死的不少。加上“西南夷又数反,发兵与击,耗费无功。”“上患之,使公孙弘往视。”其间,匈奴又南犯。为专事匈奴,汉武帝听取了公孙弘的意见,停止修路,在夜郎势力范围内设置“南夷、夜郎两县一都尉”。这一阶段,夜郎仍未纳入汉王朝的有效统治之下。
郡县制的全面推行与夜郎的衰落:公元前年(汉武帝元鼎五年),南越反叛,汉王朝欲发“犍为西南夷兵,且兰君恐远行,旁国掳其老弱,乃与其众反,杀使者及犍为太守。”汉王朝在平定南越后,调攻击南越的军队灭且兰,“遂设牂”(按“牁郡于前年设)。且兰灭亡后,“夜郎遂入朝,上以为夜郎王。”同年,汉王朝还讨平了邛都、笮,“冉马龙皆振恐,臣请置吏”,于是设置了汶山郡(公元前67年改为蜀郡)、越嶲郡、沈犁郡。公元前年,汉王朝击灭劳浸、靡莫等“国”,兵临滇,“滇王始首善”,汉设益州郡,并赐滇王印。至此,西南夷地区全部纳入汉郡县制。
牁郡和益州郡的设置,使夜郎本土被分割为三:北属犍为郡,东南属郡,西属益州郡。在夜郎境内设置的县有:“犍为郡的汉阳(贵州赫章、水城、威宁)、存马卩(云南宣威等地),益州郡的铜濑(云南马龙等地),牂牁郡的平夷(贵州毕节等地)、鳖(贵州黔西、清镇)、夜郎(贵州关岭、镇宁、安顺、六枝、平坝、清镇)、谈稿(云南富源、贵州盘县)、谈指(贵州贞丰、兴义、安龙)、漏卧(云南罗平、陆良)等。至于夜郎王的封地,《汉书·西南夷两粤朝鲜传》说:“出行县,至兴国且同亭”,其地可能在夜郎县境内,受夜郎都尉辖制。夜郎王到此时,实际控制的范围大大缩小,真正的领土只有他的封地。但是,夜郎这个部落联盟还未解体,只是结构已经松散,对周边的“小国”控制力也大大减弱,以至后来不少“小国”如句町、漏卧等,还与之争夺地盘。
夜郎的灭亡:《汉书》记载:汉成帝河平中(公元前28年至25年),夜郎王兴与句町王禹、漏卧侯俞举兵互相攻击,牁太守请求朝廷发兵平息战乱并借此诛灭兴等。朝议认为山高路远不便发兵攻击,便派时在蜀郡的太中大夫张匡前往,以求和平解决。兴等不从,于是朝廷任命金城司马陈立为牂牁太守,全权处理这个事件。陈立上任后,立即谕告夜郎王兴,要其罢兵,兴不服从命令,陈立便上奏朝廷,请求诛灭兴。在朝廷未批复之前,陈立带领随从官员数十人到夜郎国的且同亭(地名)召见国王兴,兴率领下属数千人和服从他的邑君(酋长)数十人来见陈立,陈立数责了兴的罪状,当即将兴斩首示众。句町王禹、漏卧侯俞闻讯震恐,“入粟千斛、牛羊劳吏”。陈立回郡后,兴的岳父翁指与兴的儿子邪务迫胁夜郎国旁边的二十二邑(部落)造反,战乱又起。到了冬天,陈立奏准招募夷兵,与牁郡都尉长史率领的军队分路进攻翁指等。数次激战,战绩不佳。当时天大旱,陈立率兵攻占供水水源,切断水道,最后迫使跟随翁指造反的蛮夷“共斩翁指,持首出降”。这样,夜郎国寿终正寝。
晋唐时期的夜郎郡、夜郎县
西晋怀帝永嘉五年(公元年),宁州刺史王逊奏请分牂牁郡的夜郎、谈指、广谈(晋初增置,今贵州平坝县东)三县置夜郎郡。晋帝建兴元年(公元年),朝议认可准设,属宁州(州治在今云南晋宁)。夜郎郡郡治,辖区约为今关岭、镇宁、六枝、安顺、清镇、平坝、贞丰几县(市)境地。东晋成帝咸和八年(公元年),宁州郡县没入李成政权,夜郎郡属于成。公元年,成主李雄分宁州置交州,夜郎隶属交州。咸康四年(公元年),夜郎郡复隶宁州。八月,分宁州置安州,夜郎郡又隶安州。咸康五年(公元年)三月,宁州建宁郡归晋。七年(公元年)十二月,罢安州,夜郎郡复隶宁州。公元年,桓温灭蜀,晋拥有宁州的全部郡县,在夜郎郡内增置谈乐县(今贵州镇宁、六枝),于是夜郎郡领有夜郎、谈指、广谈、谈乐四县。公元年,前秦符坚取梁、益二州,夜郎郡附于秦。淝水之战后复归晋,直至梁,区域未变。
梁武帝太清二年(公元年),宁州动乱,夜郎郡百姓纷纷东迁,梁朝在夜郎流民侨居的地区设夜郎郡,即侨夜郎郡。但宁州夜郎郡名义依然存在,自此有两个夜郎郡,至隋代才都废掉。侨夜郎郡,含今贵州铜仁、江口、岑巩、玉屏、湖南吉首这一带区域。郡治夜郎县辰水,即今麻阳江北岸吉首市以南,故史称麻阳戌夜郎。
唐代共有三个夜郎县,现按时间顺序分述如下:
夷州的夜郎县:唐武德四年(公元年),罢隋明阳郡,于其原辖的绥阳县地置夷州,州治绥阳县(今贵州凤冈),辖夜郎、神泉、丰乐、绥阳、鸡翁、伏远、阳明、高富、宁夷、思义、丹川、富慈、慈历十三县。贞观元年(公元年),废夷州,省夜郎、神泉、丰乐三县,夜郎县并入宁夷县,夜郎县自此消失,仅存六年。该县治在今贵州石阡西边。
业州的夜郎县:唐贞观八年(公元年),置巫州,设夜郎县。后巫州改名沅州、舞州、鹤州,至开元二十年(公元年),改鹤州名业州。天宝元年(公元年)改业州为名龙溪郡,改夜郎县叫峨山县。乾元元年(公元年)改龙溪郡名业州。业州夜郎县存在年,在今湖南新晃县境内。
溱州夜郎县:唐贞观十六年(公元年)置州,并置夜郎、丽皋、乐源三县。咸亨元年(公元年)改珍州名夜郎郡。随后珍州并入溱州、溱溪郡。乾元元年(公元年)复分出珍州,改溱溪郡名溱州。元和二年(公元年),又并珍州入溱州,至此终唐无变。谭其骧先生主编的《中国历史地图集》将这个夜郎县标注在今贵州正安以北,而《明史·地理志》《四川旧志》《遵义府志》等考订在今贵州桐梓县西。(摘自《中国凉都》刘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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