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爱她故事写作计划
观生,你爱我吗?灯光下,是她苍白的脸和红肿的眼。
他默然不语,指尖燃烧着淡淡的烟草。
生如残烟,终将灰烬。
到底什么是爱情?很久以后,他对一个朋友说,当所有恋爱当中的人以为自己懂得爱情的时候,往往都是错的。因为真正的爱情,不是在未来,也不是在当下,而是在你能看到的过去。
佛祖说,人永远不可能同时踏入两条河流里面,一念心生,一念涅槃。最美的时候不是彼岸花开,而是最凋败的花谢。
真正的爱情藏在最曲折的轮回当中,只有经历,才能领悟。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在公司的媒体招待会上。她是小报社的见习记者,毕业不久,应邀刚刚采访完总部的高层。
招待会设在思南路一所教堂里,在寸土寸金的上海中心,这里有成片到处弥漫的绿色。下午的阳光很温柔的打在她的脸上,泛起少女的光晕。
结束的采访显然让她意犹未尽,所以在媒体招待会上,她跟公司的每一个人聊天,寻找有可能加入到采访稿里的素材,这种还像学生对知识般的渴求让站在旁边观察着的他饶有兴致。
这是他对她的印象,就是刚刚涉入社会的小白,还不懂得采访和生活中其他行业一样,不但需要技巧,而且更需要取巧。
不过这种单纯是一种多么值得怀念的美好啊,就好像明媚的阳光下少女的脸。
公司同事老胡在旁边捅了捅他,说,打个赌,如果你能搞定那个小姑娘,下次的夜总会我请。
他露出一丝暧昧的笑容,说,好,一言为定。
他走过去,对她说,Hi,本来我想用工作的身份跟你认识,可是想想这并不是我要的,我还是用年轻人的方式互相交往更好一些。
她回过头,看了看他。仰着脸问,为什么?
因为我想这种交往不应该只停留在工作层面上,我和你工作并不想有任何交集,你能吸引我的是因为:我发现你真的很美,这世界上所有的美好,都需要奉献我的诚实。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在想他的态度看起来会坦率而诚恳,却又不乏轻佻调皮,当然也像阳光一样自信。在今天的会场上,他西装革履,高大英俊,有着商业精英应该有的形象。
她果然轻轻地笑了起来,伸出手,大方的介绍自己,我叫许欣如,你可以叫我coco。
他露出一丝温雅的笑容,握住那只柔软的小手,说,我叫梁观生,是分公司的销售总监。
像他这样善于取巧的男人,不但在工作上能够做的很好,在私下的各种场合也是如此。
或许跟每一个不同的人打交道都需要不同的面具,但是厚薄轻重,圆滑自如却往往只有聪明的人才能够驾驭。
戴上面具再看他人的人,往往就觉得世人皆如工具,我亦如是,夫复如是。
他自然是个很聪明的人。
很快就开始熟悉,几次见面以后,已经足够让他了解到这个单身女孩在这个城市里所有的一切。二十六岁,刚刚毕业,安静渺小,沉默欣然,就像她的名字,恬淡、平静、也像水一样轻柔,在这座被欲望气息弥漫着的城市里,有一种清浅的气质。
明明没有抗拒对他的好感,却一直不肯太亲昵。
他问,为什么你还不打算接受我做你的男朋友?
她狡黠的笑,说,观生,我们不能太快,太快的感情往往消逝得也快。
在信息化的社会里,你慢一步,别人就快了十步。
但是感情不一样,它酝酿的时间越久,芳香就越浓。为什么男女之间就不能有友谊呢?
他忍不住在心底笑,这种过家家的话,也只能胡弄孩子,成人的世界里怎么可能还相信童话?如果你非要把自己继续留在男女之间的友谊里,就表明你还缺乏面对爱情的勇气。
她点点头,并不否认,说,观生,其实我更想了解你的过去,你感情的故事、经历的过往,它让我很有兴趣。
他的眼里掠过一丝阴霾。香格里拉酒店的落地玻璃干净透明,很清晰的看到外滩对面的陆家嘴金融区,那是一片多么繁华、喧嚣的地方啊!在这个城市里,大部分人只能不停向前奔跑,即便再光鲜、再痛心的过去都没有色彩,也许它们并不值得留恋。
他转过头说,我不喜欢讨论过去,或许你应该换个方式问我:我对将来的情感有什么样的期待?
观生,真的情感也许应该超脱现实,它不一定是在未来,却一定根植在过去和当下。
好吧,如果矫情是女孩子在社会里一种表达存在感的体现的话。
他知道有一种疏离感是城市中的年轻人的戒备,就好像他刚入职场中的戒备一样。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疏离往往代表着一种亲近,怀疑往往代表着一种信任,我们总是需要一些能够表示存在并且还很矛盾地活着的证明。他想。
有一段时间是很平常的见面,吃饭,看电影和音乐剧,既然不是相见生厌,就总有些不经意的快乐洋溢其中。
他依稀记得是看《我是小人物》的话剧,从剧院出来,已经快到晚上12点,细雨如丝,橘黄色的灯光张开光圈拥抱每一丝从黑暗中飘落的雨点,空旷的马路上,不时有飞驰的汽车安静而沉闷的经过。
从淮海路绕到衡山路后,变得安静起来。周末深夜的空气里,有种令人感到振奋的清冽。路过一家关着门的小店的时候,他忽然停下来,走过去,敲了敲门。
开门的人仔细打量了他一会,一声不吭,然后从屋后面抱出一大捧包装好的鲜花,交给他。
他抱着这一大束鲜花走向在旁边目瞪口呆的她,看了看表,正好刚过12点,说,这应该是今天全上海最新鲜的玫瑰花,新西兰航空直达。我希望你抱在手里的时候,能满心欢喜。
她下意识的接过鲜花,呆呆地问,你为什么会想要送花给我?
他淡淡地说,因为想送,所以就做了。
可是…..
他没有等她说完,打断她说,所有的结果其实都是一种初心,不是因为过程有多艰苦,也不是因为结果有多重要,你应该懂得的,开心本来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他平淡自然的态度好像只是做了一件多么微不足道的事情,就像见到鞋带松了,会弯下腰系好,见到委屈了,就会站到身前一样。
玫瑰花在昏暗的梧桐树下有一种深重的妖媚,沉香醉人,花尖的露珠闪烁着剔透的光亮,犹如在展现生命最后的疯狂,生机焕然,鲜艳欲滴。
衡山路还是如此幽静,梧桐树还是如此静静地伫立,他敏锐地感觉到她的一丝感动,随后这种情绪莫名的、不可抑制的发酵着,变得暴烈、疯狂、不顾一切。
她踮起脚尖,轻轻地吻在他的脸上。左手抱着花,右手却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腰,再也舍不得放开。
王尔德说,击破女人的防线,并不需要全面的进攻,只需要恰当的一个点,往往就能轻而易举。
就像你说爱上我,往往只是喜欢我的优点,却不是真的爱我。
就像你说真的爱我,往往只不过是你不能被爱的一种遗憾。
那天晚上,当他喘息着从她身上躺下的时候,感觉极度的空虚。
是不是所有的东西一旦占有,就不再美好?就好像旅行一样,到达了目的地,才发现风景并不曾谙。
她赤裸着身子靠近他的身边,轻轻地问,你在想什么?
他懒懒的回答,我在想,男人是不是真的都只用下半身来思考的动物?在身体上,他们习惯做欲望的奴隶,在思想上,却习惯做欲望的主人。
她很认真的想了半天,才说,我还是不懂你在想什么?
他心头涌上一阵强烈的厌倦,说,为什么女人总喜欢要弄明白男人在想什么?是因为要更紧紧地像握沙一样抓住他?还是要最后无能为力的放开他?
他翻过身去,沉沉的睡着了。
观生,这几天我一直在揣摩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冷漠又热情,阴郁又阳光,有时候像火,有时候又像冰。但是不可否认,你很优秀。我想我应该是爱上了你。
我也一样,这几天心口仿佛有件东西堵着,只要轻微的转念之间碰到它就很难受,既充满了痛苦,又充满了欢喜,既充满了悲凉,又充满了甘甜。我真恨不得拿把刀把它剖开,让它有鲜血的快意,有淋漓的酣畅。他们说,这叫相思。
那为什么不让我们在一起呢?
欣如,小时候我有很多很好的朋友,青春、热血、义气,只要我有的,我一定会想着分一半给他,只要他有困难,我一定会想着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帮助他。但是到了后来,我却连一个知心的朋友都没有了。
她问,为什么?
他说,因为这个世界上,你永远不能把他当成你,也不能把你当成他,真正长久的感情,绝不是让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的影子,也绝不是把一个人的生活叠加到另一个人的生活上。
她问,就像爱情?
他说,就像爱情!
最美好的爱情,一定要用距离来保持新鲜。
他本以为这只是一场很现实的情感游戏,遵守规则,从而拿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就好像在职业生涯中每一次努力,也许都只是为了计较最后的得失。
他想到了曾经的初恋和再恋,就是因为不懂得保持距离来审视真正的美好,所以总以为生活就必须一厢情愿,两厢依靠。
结束那两段感情之后,他的态度已经变得冷漠、现实。情感游戏跟王者荣耀一样,需要一个同等匹配的对手,却绝不需要模拟电脑,就像是一部知道结局的电影,过程将变得多么寡淡无味。
有一天接到她的电话,问,在哪?
他漫不经心的说,在家。
想我吗?
当然。
那你为什么不打开门看看?
他猛地吃了一惊,按掉电话,从床上一跃而起。透过门上的猫眼看到门外空无一人,他才放下心来。过了一会,终究心里不踏实,他打开门。
她果然就站在门外的角落里,笑着,说,你按掉电话后,我就在跟自己打赌,你要过多久才会开门,果然只有一百八十七秒,刚刚过三分钟。
她拖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粉红色,上面纹着大大的佩奇猪的图案。
他忽然感觉有些慌乱,手足无措,身体僵硬,问,你,,来干嘛?
她巧笑嫣然,说,观生,我来投靠你。
她探头看了看房间里的情况,皱皱眉头说,你的房间太乱了。
房间里确实很乱,跟平时工作状态的精致截然相反,单身男子的房间,有时候就跟女子没化过的妆容一样。
他终于感觉到内心里的一丝不悦,说,你坏了规矩,你知道,我其实并不喜欢跟人相处。
我也是。她转头看着他,淡淡而坚定地说,可是我们都得学会改变。
那天晚上,他最后还是没有勇气把这个女孩子推出去。夜晚无法入眠,睁着眼睛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想着明天就将如这片天花板一样空白。
旁边的她已经深睡,背靠着他,蜷缩着像一只猫咪。
有一段日子是平静而恬淡的,清晨他去上班,偶尔会买回早餐放在桌上,等着她醒来。晚上回家,她会做好清淡可口的饭菜。她的职业不用坐班,只需要完成稿件数量,有时候走到家门口,就能听到敲击键盘的声音,快捷而清脆,就像要敲进心里。
自从她过来以后,房间变得整洁而干净,有个女人在家的生活的确不一样,变得精致规整,一切都井井有条,按部就班。她买回了熨斗,每一天临睡前会把熨得线条分明的衬衣放在床头。客厅的餐桌上换了洁净的白格子桌布,当中放着她从网上淘回来的琉璃花瓶,每天插着应季的鲜花,让整个屋子一下明亮生动起来。
一起吃饭的时候,偶尔会聊聊公司的人和事。饭后她看剧、刷抖音、淘宝,他玩王者荣耀,当享受到历尽艰难反转的胜利的时候,他会兴奋的大叫,欣如,过来让我亲一下。
她娇嗔的白他一眼,却总是不会过来。
有一种荣光总是要有人分享才会显示它的价值多么的不一样。他经常想,没有一个共同的兴趣点是两个人相处时多么遗憾的事情,虽然作为一个女伴来说,她已经做到了她的本分。可是生活总是对我们有如此多的非分的要求,就好像我们总对它要求非分一样,也好像我们对爱情的定义总是非分一样。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她。
但他知道自己一直都是非分的,不安定的,就好像他的职业,跟形形色色的面具交道打得多了,已经不再相信真实。
周末去静安寺,像情侣一样手牵手。在烟雾缭绕的大雄宝殿里,她拉着他,说,观生,我们一起来许个愿。
他笑着说,我从来不相信佛,也不信命运的安排。自己若是靠不住,又怎么能够靠别人。
你要有点信仰,这是生活不可少的调味品,生活就像烹饪一样。她说。
好吧。
他心不在焉的看着她的侧脸,在轻雾中白皙美丽,闭目时的长睫毛微微抖动,像是内心的波动抑制不住。因为认真,脸上有一种淡淡的光晕。
你许的是什么愿?
我不告诉你,如果你猜得到,我们就心有灵犀。她一边说,一边去拿案台上的抽签筒,虔诚的摇着。
我出去抽根烟。
他倚在门口,冷漠的看着来去匆匆熙熙攘攘的人群,每一个人神色急切,好像都有自己难解的苦难,所以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信仰上。可是他们不知道,任何愿望即便再纯洁,只要一旦多了,就变得多么的弱小和卑微。
这就是社会的现实。
抽完烟进去的时候,刚好掉签,他捡起来,看到上面的偈语写着:落花有情水无情,春色千里留红英。
这是什么意思?他皱着眉头问,佛教总是要用一些似是而非的言语来迷信人,你求的是什么?
整肃的殿堂上,观世音慈眉垂目,手托净瓶站在如来旁边,八大金刚面目狰狞,充斥天地。没有风,也没有任何声音,穹顶空洞而安静。
他听到她轻轻地说,我求的是姻缘。
过了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如来是现在佛,也是当下佛。所谓的当下,就是无法决定过去,也无法决定未来的一种状态。
出来以后,她的心情变得开朗愉快,观生,我喜欢这支签,它代表着一种自然,感情就应该像这样,自然而然,中庸而庸,如果就这样到老,该有多好。
观生,我们拍个照吧?
在静安寺当中的大坪上,佛灶烟雾缭绕,镜前笑脸如花,两个人的脑袋靠在一起,胳膊比心,旁边纷杂的人群神色不一,定格在照片的背景里。
我会把所有的美好都装进电子相框里,这样我们以后就不会再忘记,我们曾经一起陪伴着渡过的日子。
他看着她极其兴奋的脸,在晴朗的阳光下沁出了汗珠,忽然有一丝感动。
生活总是需要仪式感的,所谓的仪式,大概就是随时随刻都可以保持认真去做一件事情吧。
日子继续这么平静而淡然的过着。
他在公司的业绩很好,越来越受重用,在庆功宴上,大老板满脸笑容的握着他的手,鼓励他继续加油。
下班回到家,有温热的饭菜和自由的闲暇,生活平淡而惬意。
可是他内心却越来越感觉到躁动,欲望的火点扑闪扑灭。晴朗的天气出现得太久,要么让人乏味,要么是在孕育一场更大的暴风雨。他经常在想,如果生活一眼就被我们看到了未来,那么还有什么意义?就跟游戏一样,没有同等的对手,过程将变得毫无兴致。
夜晚相拥入睡的时候,手指滑过她裸露的肌肤,已经不再有新鲜的感觉,每一寸都好像如此熟悉,熟悉得就像在抚摸自己。
欣如,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你爱我什么?或者为什么会爱我?
因为你送花给我,因为你照顾我,帮我做家务,因为你玩游戏会想到我,因为你工作的努力是为了我….当然还有很多很多。
那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做的。
黑暗中他仿佛感觉到她的笑意,说,因为我喜欢你的人,喜欢你在我身边,喜欢你的特别,喜欢你独一无二….
那仅仅只是喜欢而已,在这世界上,你可以找到无数个类似的我,但那却绝不是爱情。
观生,如果所有的事情都要辩证的话,生活就失去了意义。
如果所有的事情都不辩证的话,我们又怎么能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呢?
她沉默了一会,忽然紧紧地抱住他。
观生,你有一颗沉郁而自私的灵魂,因为太懂得取舍,反而不知道取舍。
观生,我们一起存钱吧?
他皱皱眉头,问,为什么,要存多少?
不是因为我们要存多少钱,而是我觉得和你一起努力做一件事情会很有意义。当我们在这个城市里老了的时候,起码能有一份共同的世俗的证明。
没有目标?没有要求?
没有目标,也没有要求。哪怕一分钱都可以,但是一定要坚持而认真的做下去。
好吧,你知道我不会只存一分钱的。
他心里想,女人说到底都是一种需要安全感的动物,她们总是需要一些自己以为能抓住从而牢牢抓住的物质,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他对这个建议无可厚非。过了很久以后他才明白,所有在尘世间的真爱,只是因为一个坚持的细节,或者是一个认真的态度,从而慢慢在时光中沉淀下来,变得厚实而有重量。
他一直都明白,人只是一种动物,一种容易被环境和心态驯化并改变的动物,在这个社会里,所有的人都戴着不同的动物面具,穿梭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里。
没有沉淀,只有速度。
公司老胡愿赌服输,约好了时间去上海凯撒。
自从和她在一起之后,已经很久没去过会所了,安逸的日子过得久了,就像镀上了一层锈,在艰难而晦涩的运转着。
如果我们的生活只是在一种轮回的苟且当中,那么生活还有什么意义?
为了这个夜晚,他提前几天就已经跟她说好今晚出差。坐在奢华的包厢里,喝着甘醇的XO,好像久别的鱼儿回到了故渊,浑身洋溢着一种舒适的惬意。
他始终是个愿意被欲望控制着的男人。
凌晨两点,包厢门忽然被推开,她出现在门口,红肿的眼和苍白的脸。
观生,跟我回家。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他起初很惊诧,后来马上就醒悟过来,你偷看了我的手机?
她没有回答,却默认了这一点。
老胡在旁边推搡着他,说,两口子有什么矛盾,回家再慢慢说。
在一瞬间,仿佛内心里有个火点一下被点燃,迅速变成燎原般的暴怒。他冷静地取下衣服,对KTV的女孩子点头示意,我先走了。
所有的愤怒都隐藏在礼貌的克制之下,表面上非常平静地走出金碧辉煌的大门口。
她一声不吭地跟在他的后面。
空旷的大街上,清冷的风从长街吹过,卷起落叶。
他勉强了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问,说吧,为什么要偷看我的信息?
观生,你知道的。她神色坚定地看着他,一个人有多大的自律才有多大的自由,所以我过来找你了。
他忍不住冷笑一声,爱情?爱情是什么?能不能不要再这么幼稚来跟我对话?一见钟情,那是见色起意,日久生情,那是权衡利弊。
风吹过被酒意熏陶着的脸庞,让他浑身发热,他把外衣狠狠地甩在地上,许欣如,你用脑子想想,在这个城市里,有什么是爱情?假如我一无所有,假如我庸庸碌碌,假如我事业无成,你会爱上我?这个城市里,所有的人都是用物质包装出来,地位决定了他的体面,所有的人都戴着面具,欲望决定了他的虚伪。你连这一点都看不透,怎么懂得生活?
昏暗的灯光下,她咬着牙,却坚强的看着他,轻轻而固执的摇头。
观生,你说的我都懂,可是我们一定要陷入别人的认知里面去吗?你知道戴着面具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为什么我们的人生总是要让自己这么辛苦?不是不可以粗茶淡饭,也不是不可以轻车简从,被欲望折磨的生活,会让我们活得就像奴隶。
不可理喻的对象,就像无法竞技的对手一样。
他深深地吸一口气,说,好吧,如果情感生活里没有信任和空间,我们就此分开吧。
分开?
这句话像一根针一样扎进她的心里,让她眼角突突的跳。
他冷笑一声,打断她想要说的话,别再跟我说道理,道理我们都懂,也别跟我提感情,因为之后不会再有感情。
他知道这两个字对彼此的割裂有多大,所以冷冷地又补充了一句:这是我的决定。
他扭头就走。
观生……
他仿佛听到她在背后绝望的叫着他,却不再回头。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大概是凌晨吧,他已经酒醉入睡,朦胧中感觉到她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脸,说,观生,你太累了,就好像清茶的垢、生铁的锈,总有一天,我们不得不用苍老来洗刷欲望留给我们的痕迹。
为什么我们不能从现在就开始懂得取舍?
到底欺骗是爱情的原罪?
还是背叛是爱情的原罪?
或者说,我们对生活的态度决定了感情的方向,终究要不停地寻找和不停的放弃?他想,没有爱情,就像阴天里不会有信仰一样,务实生活,就像终究要接受欲望的审判。
可是,我们对生活到底有什么要求呢?他痛苦地想到这个问题,然后痛苦的思考,难道我们不是一种欲望动物吗?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开始变得沉默,有一些东西,大概只有在沉默里才能安静的体会,他想到了很久以前的少年时光,在学校里的青葱岁月,有一些纯真的梦想,有一些热血的激昂,后来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什么原因,终于都沉淀下来,戴上了所谓的成人面具。
他终于体会到所有面具的辛苦,活着的累。
大概怀念也是一个人开始慢慢老去的体现吧。
他始终没有办法原谅她窥视过手机这件事情,就好像她没有办法接受那晚的割裂一样,但是她并没有搬离公寓,反而一直赖着。回到家后,他静静地玩他的游戏,她在旁边沉默的码字,清脆的键盘声像是要敲进心里。
他知道她在写什么。爱、宿命、感悟以及其他情绪的语言化,所有文艺青年的哀婉和伤思最后都变成文字凝结在上面(以前他曾觉得多么无聊)。游戏结束以后,他曾静静的想过,他在所有的文字里面是什么样的影子,厚重轻薄,机巧工整,是不是就跟面具一样?
原来把一个人的影子加到另外一个人的影子上,并不意味着单一的重叠,其实也能变成一种厚重,就跟所有的亲情和友情一样。
游戏的乐趣已经没有太多胜利的快感,只是为了某种意义上的打发时间。在沉默中到点,偶尔会有一些不经意的眼神交流,他会避开她,淡淡地说,该睡了。
能够睡着,或许是一种最好的麻木自己的方式。
黑暗中的天花板,就好像明天一样雪白空荡。
10月24日,他记得这个日子,到公司的时候,阳光灿烂,一扫前几天的萧索阴郁。他坐在办公室里,手捧着温热的咖啡,透过明亮的玻璃,看到楼下的人群像蚂蚁一样前行,有几个年轻人,一边行走,一边在人群中放肆而热情的笑着,不克制的肢体张扬着,看上去他们是如此的快乐。
他的心情莫名变得开朗起来。
我们的生活始终是属于我们自己的,不属于他人,也不属于社会,只有靠自己真正才能改变。
他拨通了她的电话,说,我们讲和吧,好好过日子。
电话中的那头开始沉默,后来忍不住轻声哭泣,她一边哭,一边说,观生,我等你这个电话太久了。
他说,你等我,我现在回来,陪你逛街去。
她哽咽着说,好。
在大渡河路金沙江路口,他下了车,看到她站在马路对面到处张望,穿着白裙,就像深山里的百合,在纷涌的人群中,孤独而骄傲站着。
他心头涌上一阵怜惜,依稀看到那张曾经在明媚的阳光下的少女的脸。忽然觉得爱一个人真的很简单,并不复杂,它只是一种纯粹的情绪,空白的毫无色彩,它只是一种干净的依赖,简单的毫无道理。
他快步穿过人行道,刚刚抓住她的手,正想开口,她突然猛地抓住他的手,往前一拽,他被扯动着往前踉跄着摔了个跟斗,就在这个时候,一辆白色的小汽车从远处疯狂地冲过来,把她卷入车下。
观生………
这是他最后一次听到她的叫唤。
新闻报道:24日中午,上海普陀公安分局发布通报,初步查明当天上午发生的大渡河路交通事故相关情况,事故已造成5死9伤……..
他已经忘记了怎么从公安局出来,又怎么回到家里。
脑海里一直停留在用尽全力的那一下拉扯,把他从濒死的深渊里拉出来,然后她迎面接受了危险。在那一当下,他已经不会明白她在想些什么,在电光火石之间,她是不是还会在考量利益的得失,以及今后的种种可能。
时间仿佛永远停留在那一刻。
房间里电子相框的照片还在安静的播放着,映照着每一次的曾经。
他轻轻地抚摸着,感怀着。
其实每一次她都懂,只不过从来不说,那些所有活在世俗里挣扎里的欲望,回头看的时候,都能变成一种追忆的美好,那些所有在现实中摔打的动荡,都能成为一种铭心刻骨的伤痕。
只不过斯人已不在,对镜空憔悴。
观生,有一天也许你会明白。真爱是一种牺牲,从来不是一种光荣。我爱你!
他记得她说过的话,她愿意为了信念去牺牲自己。
这仿佛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悲哀,像是一把利刃,划穿了他所有的面具和体面,让他无力,让他羞愧,让他无地自容。
所有信仰中的纯真就如时间的流水一样再也不见,所有理念中的洁白就如过往一样无法回头,就像他曾经亲手扼杀掉自己,慢慢变得油腻一样。
夜晚的风吹过静静的厅堂,,仿佛了无痕迹。
他忍不住凄然的流下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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