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雨讲坛夫巴山中有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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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西话賨与丽江市广播电视台合作的“天雨讲坛”是一档系列文化讲座栏目，旨在全方位、深层次展示丽江乃至滇西北丰富多彩的多元文化。本期推出夫巴老师《山中有贵人》讲座视频及讲稿。敬请共飨。

注：本讲座（上、下）分别于年10月16日、23日在丽江电视台首播，丽江热线网站同步推送。

山中有贵人夫巴年，当徐霞客“决策西游”，准备“从牂牁夜郎以极石门铁桥之外”的时候，他对未来的行程是比较乐观的，“计八月乘槎，春初当从丽江出番界。”从苏、浙、赣到湘、粤、黔、滇，他只估计了半年多时间。唯一担心的是，他此行的目的地——金沙江附近大山深处的丽江，听说是个“豺嚎鼯啸，魑魅纵横之区，往返难以时计，死生不能自保。”所以特意请求陈继儒给他写一封介绍信，因为陈先生跟丽江木氏土司有交情。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才出浙江、江西两个省，就“湘江遇盗”，盘缠、行李、信札均被劫掠一空，全仗熟悉水性，在生死关头，不顾冰冷的寒夜，跳船入水，捡了条性命。事后，以家里的田地做抵押，向朋友借钱，继续上路。好不容易到南宁，天气湿热，路途艰难，在“湘江遇盗”时受伤的静闻不幸病故，而崇善寺僧人扣压静闻遗物，并以恶语相威胁，作难霞客。年3月才到贵州，一半的旅程就耗去一年半时间。到贵州，先是遭遇“狗场拐徒”王贵，本来是求徐霞客带他们从广西到贵州来的，一路哄骗徐霞客，到麻江时竟然用板凳砸伤徐霞客的脚；到贵阳府干脆把徐霞客藏在竹筒里的钱都偷走；到了亦资孔，符姓店主又把仅剩的一点钱财偷走。他感叹道：“所遇恶人，如衡阳劫盗、狗场拐徒，并此寓(贵州亦资孔——笔者注)偷钱去者，共三番也。如南宁梁仲宇、宝檀僧，并此人，俱有害人之心，余以万里一身，脱其虎口，亦幸也”。到云南后，得到唐泰的帮助，从昆明下玉溪、红河，千里追踪南盘江，几个月时间，绕回到曲靖地区。年9月，他终于被滇东北地区的雨水困在曲靖翠峰山。就在“雨竟日不霁，峭寒砭骨，惟闭户向火，不能移一步也”的情况下，他对未来的丽江之行充满了恐惧与担忧。9月15日，在翠峰庵为嵩明和丽江之行求了一个签：“是日以丽江、嵩明二处求兆于翠和灵签，丽江得‘贵人接引喜更新’，嵩明得‘枯木逢春欲放花’。皆吉兆也。午晴后，窃计明日可早行，既暮而雨复合。”在淫雨霏霏，寸步难行的翠峰山，竟然两个都是吉兆！他将信将疑，但更愿意相信这是冥冥之中神灵向他投射的一束希望之光。贵人在哪里？讲座视频截图从曲靖到昆明，这是徐霞客第二次来到这个滇池之滨。他要去晋宁见唐泰，吴方生说，他们两个天天念叨你，今天你回到昆明，他们两个肯定要上来看你。不要中途错过。果然，唐泰等朋友闻知霞客消息，已来到昆明城中看望他。“比至滇，余囊已罄，道路不前。初不知有唐大来可告语也。”“大来虽贫，能不负眉公厚意，因友及友。余之穷而获济，出于望外如此。”在昆明，徐霞客深信唐泰就是他的贵人。讲座视频截图当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徐霞客到达鸡足山。因为行李的缘故，他第一天没有去悉檀寺，而是住在大觉寺。“弘辨、安仁二师迎饭于方丈，即请移馆。”26日，安葬了静闻骨灰（因为鸡足山僧人提前做好了准备工作）。29日兰陀寺录碑。顾仆传弘辨、安仁语曰：“明日是除夕，幸尔主早返寺，毋令人悬望也。”余闻之，为凄然者久之。”一路的担惊受怕，经常的缺粮断炊，真到云南大山深处，却有人叮嘱：明天除夕了，我们已经安排陪你一起过节，尽早回寺，勿叫大家“悬望”——这是只有亲友间才有的关系与叮嘱，使这个大旅行家“凄然者久之”！除夕那天，悉檀寺弘辨师在等他。而兰陀寺方丈“莘野恳令顾仆取卧具于兰陀曰：‘同是天涯，何必以常住静室为分。’余从之，遂停寝其楼之北楹。其楼东南向，前瞰重壑，左右抱两峰，甚舒而称。楼前以桫松连皮为栏，制朴而雅，楼窗疏棂明净。度除夕于万峰深处，此一宵胜人间千百宵。薄暮，凭窗前，瞰星辰烨烨下垂，坞底火光，远近纷挐，皆朝山者，彻夜荧然不绝，与瑶池月下，又一观矣。”在鸡足山。徐霞客深信弘辨、安仁、莘野诸方丈，就是他的贵人。讲座视频截图当徐霞客在昆明、鸡足山，享受着云南朋友们的热情之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丽江，木增土司在雪山脚下等待着徐霞客的到来，翘首以盼，“相望已久”。木增，这个在康巴地区以“木天王”著称的纳西首领，真正见到徐霞客的时候，他似乎对江源考察，舆地考察不感兴趣，而是对文化、文章满怀热情。正月二十九日，徐、木首次见面，茶水都换了三次，谈的都是当今之世的天下名士。二月初一，在解脱林“大肴八十品，罗列甚遥”，席间还赠送了白银绿绸纱，而在宴会之后，木增请徐霞客为《山中逸趣》诗集写序。初四，又请徐霞客编辑整理木增的著作《云薖淡墨》。为这个事，徐霞客“连宵篝灯，丙夜始寝”，花四天时间，把“讹字极多，既舛落无序，而重叠颠倒者亦甚”的木老爷读书笔记，编为八卷。他看见解脱林周边有许多名胜，但“迫于校雠，俱不及登。”每天虽有好酒好肉招待，但不能登山，心情郁闷。事后虽然赠送了不少的黄金白银，作为校书之酬。但临走之时，又请徐霞客为木增的第四子辅导作文。不是一般地做个辅导，审阅点评，而是老师与学生一起坐在桌子前，写一篇同题作文，说是要给儿子们作为“终身佩服”的范本。不止于此，在霞客离开丽江的前一天，还以书信形式，求徐霞客纂修《鸡足山志》。整个丽江16日，徐霞客天天美酒佳肴，没有做过一顿饭，但就是没有时间登山，考察山脉水系。这木老爷不善言辞，见面就向对方求序，编书校稿，过于唐突冒昧，没完没了。他的手下也没有一个脑瓜灵活的，“壮而面黑，体干甚长”的武把事，威猛逼人，但说话直来直去，敬酒一口见底，把霞客都灌醉了几回。而霞客要求去中甸，去稻城贡嘎岭，却被一一拒绝。他直接怀疑是大把事、二把事从中作梗，怕霞客给他们招惹麻烦。讲座视频截图好在丽江之行基本弄清了金沙江在丽江的两次转折，一次是在石鼓东转，绕回到玉龙山背后，在丽江东山外南流；第二次是在澜沧卫（今永胜县）南部东转，从滇川交界地进入滇东北地区，最后与四川的岷江汇合，成为长江正源，这是他万里遐征，金江探源的最基本目的。从丽江到洱源，徐霞客又一次淹没在山里人的热情里，以“退休干部”何鸣凤为首的一档子洱源人，“一见即把臂入林，欣然恨晚，遂留酌及更”。一见面就拖去游湖、喝酒、泡温泉，每天骑马划船看风景，有时迎风弹奏三弦琴，用欢快的情绪抚慰霞客。晚上还到乡村欣赏“紧急鼓”、“胡舞”、白族小调等，甚至在感冒身体不适的情况下，也拖了去喝酒，还说喝了酒感冒就好了。他本来只是因为何鸣凤曾经说过“生愧徐霞客”的话，所以专程前往拜会。没想到，一到洱源就不让走，游了茈碧湖，上了佛光寨，探了清源洞，还是不让走，一定要陪着游览邓川西湖，探查了下山口温泉，拜访了“南诏火烧松明楼”的德源城遗址后才放行，整整游玩了24天，并且约好在大理共同感受“三月街”的民俗氛围。累则累也，有时还觉得不自由，但转念一想：天涯万里，素昧平生，一见如故，人家对你无所求，就是喜欢你，崇拜你，一定要热情款待。何鸣凤，亦山中之贵人也。鸡足山从大理往西走，过澜沧江、怒江，至极边第一城——腾冲，望见异国风情的黄金宝塔，因为瘴烟炽烈，听朋友劝告，没有继续往前，但弄清了云南境内所谓“大、小金沙江”、“南、北金沙江”的问题，进一步坚定了金沙江是长江正源的观点，并在回到鸡足山后，写成《溯江纪源》的文章，寄给陈函辉，由其编入《靖江县志》（又请朋友编入《江阴县志》），为徐霞客纠正“岷山导江”之误，作为伟大的地理学家的地位奠定了基础。徐霞客是年8月回到鸡足山的，基本完成了主仆两人西南行的任务。按照原计划，写完《鸡足山志》就可以返回老家了。但此时徐霞客“双足不良于行”。“主人将死在鸡足山”——这是精明的顾仆所能想到的唯一念头。于是在重阳节后那天，选择了逃离！霞客记云：“初十日晨起，问沈翁，犹未归。兰宗具饭，更作饼食。余取纸为狮林四奇诗畀之（水帘、翠壁、侧树、灵泉）。见顾仆不至，余疑而问之。兰宗曰：‘彼知君即下，何以复上？’而余心犹怏怏不释，待沈翁不至，即辞兰宗下。才下，见一僧仓皇至，兰宗尚随行，讯其来何以故？曰：‘悉檀长老命来候相公者。’余知仆逋矣。再讯之。曰：‘长老见尊使负包囊往大理，询和光，疑其未奉相公命，故使余来告。’余固知其逃也，非往大理也。遂别兰宗，同僧亟下。五里，过兰那寺前幻住庵东，又下三里，过东西两涧会处，抵悉檀，已午。启箧而现，所有尽去。体极、弘辨欲为余急发二寺僧往追，余止之，谓：‘追或不能及，及亦不能强之必来，亦听其去而已矣。’但离乡三载，一主一仆，形影相依，一旦弃余于万里之外，何其忍也！十一日余心忡忡。”就在徐霞客双足俱废，顾仆逃离，而国内时局动荡，李自成在北方杀福王，张献忠在四川开杀戒，大明江山风声鹤唳，摇摇欲坠的情况下，原来那个不善言辞，对徐霞客的探源事业毫不关心的丽江木氏，得知徐霞客的困境，了解徐霞客万里遐征所记录的“游记”资料非常珍贵，想带回江南，整理出版，传诸后世——木增仰天长叹，果断决定，护送徐公回家！他策划了一个“鸡足山印经团”，派遣聪明干练的法润禅师，背着准备在苏州汲古阁刻印的《华严海印忏仪》，用竹轿扛着徐霞客，从鸡足山一路向东，送他东归。多年后，第一部《徐霞客游记》出版。而在陈函辉撰写的霞客先生“墓志铭”里，留下这样一段话：“霞客游轨既毕，还至滇南。一日，忽病足，不良于行。留修《鸡足山志》，三月而《志》成。丽江木守为饬舆从送归。转侧笋舆者百五十日，至楚江困甚，黄岗侯大令为具舟楫，六日而达江口，遂得生还，是庚辰夏间事也”。

丽江古城木府门前的徐霞客、木增塑像

多年以后，人们终于发现，如果没有木增送“霞客东归”，就不可能有《徐霞客游记》，也就没有今天的“徐学”。正如上海的徐学研究者沈龙法先生所写“霞客生还，游记俱存，木增功不可没”。不仅于此，徐霞客唯一为人作序，唯一编校过一部著作，唯一一幅存世书法，唯一一次教授作文课，都与木增有关！年9月15日，徐霞客在曲靖翠峰山抽得“贵人接引喜更新”的上上签，三年后，在他濒临绝境之时，被木增派人扛回江南，使他活着回到老家，真正“贵人接引”，终成善果，丽江成为“千古奇人”，“中华游圣”的幸运之地。山中有贵人，山中贵人多，但最后的也是最难能可贵的贵人是丽江木增！执行主编和志菊讲稿提供夫巴投稿邮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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